
1947年9月,林彪率領東北野戰軍發動了聲勢浩大的秋季攻勢。一時間國共數十萬大軍在東北平原上捉對廝殺,戰況毫不激烈。作為東北野戰軍的總司令,林彪或許是軍中工作最為繁忙的一個。由于戰局瞬息萬變,因此林彪常常要同時處理和分析十多份前方的電報。
就在這時,譯電員一臉為難地向上級遞交了一份奇怪的急電。這封短短的急電不僅字跡潦草、而且還錯字連篇,文中畫了好幾個大圈,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。無奈之下,譯電員只好將這份天書一般的急電逐級發送到林彪的案頭。
林彪審閱了這份難懂的急電后,卻迅速從這份文件中看出了作者用兵的精妙之處。于是他立即寫下批示:完全同意!
這封電報的作者不是別人,正是有“好戰分子”“旋風將軍”之稱的韓先楚上將。那么這封帶著錯字和圈圈的電報,到底寫了些什么呢?
秋季戰役開始時,韓先楚剛剛就任“旋風部隊”東野3縱的司令員。按照林彪的規劃,3縱的任務是殲滅開原縣威遠堡至西豐的53軍116師。
戰斗發動之前,縱隊政委羅舜初主持了作戰方案。羅舜初指著地圖說:
“敵116師在開原威遠堡、西豐,距離沈陽不到200公里,騎在鐵路和公路線上,又是機械化裝備,交通便利,沈陽的敵人說到救到。這次作戰,上級沒有給我們配備打援的部隊,一切都靠自己料理。所以,我認為應當集中全縱的兵力,首先打擊、殲滅西豐之敵。”
羅舜初的計劃四平八穩、中規中矩,是最保險的戰法。116師的師部在威遠堡,3個團分別駐扎在西豐、頭營子和孤榆樹,其中西豐、頭營子和威遠堡在東西方向一條線上,距離約四十公里。孤榆樹、蓮花街和威遠堡在南北一條線上,距離約20多公里。
羅舜初認為,如果我軍直搗116師師部,敵人肯定會增援。如果我軍包圍敵軍四個駐扎點,一旦敵人增援,我軍打援的兵力肯定不足。因此不可貪多,只要以優勢兵力消滅西豐之敵,再相機消滅威遠堡外圍的敵人。到那時候,即使敵人來增援,我們也有足夠的兵力對付。
羅舜初到三縱之前,是遼東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,自然是韓先楚的上級。他雖然是政工干部,但長期從事的卻是軍事工作,抗戰時期他曾做過八路軍總部作戰科長,軍事上很有一套。抗戰結束后,羅舜初從山東帶領隊伍率先出關,因此三縱的干部大多都是他的老下屬。因此在三縱中,羅舜初和韓先楚雖然地位平行,但從威信上來說,羅舜初還是要更勝一籌。因此羅舜初還未講完,許多人表態,認為這是最穩妥的一個作戰方案。
然而令人意外的是,初來乍到的韓先楚開口便說:“我不同意羅政委的意見。”
他表示:“東總發動秋季攻勢的作戰意圖,是趁敵人主力西調遼西之際,在中長路上大量消滅敵人。東總對我們三縱的指示也很明確,那就是要吃掉這個一一六師,所以我們制定作戰方案的目標就是這個。那么怎樣才能吃掉他呢?”
隨后,韓先楚掐掉了手中已經抽了半截的煙,然后用手指向地圖上的威遠堡,此地正是116師師部的所在:
“我的設想是給它來個長途奔襲,用掏心戰術把敵人的師部都搗了。”
聽了韓先楚的設想,大家都面面相覷,這也太冒險了吧。誠然,威遠堡的防御確實薄弱,而且是敵指揮中樞之所在。若能將其搗毀,必然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。然而3縱集結地距離威遠堡有120多公里。面對敵軍密集的外層防守,如果被發現,后果不堪設想。
韓先楚卻表示:“如果我們能封鎖住消息,發奇兵,長途奔襲、出其不意,就一定能達到效果。”
隨后,大家就羅舜初和韓先楚的方案展開了討論。八師的副師長楊樹元霍地站了起來:“韓司令這個掏心戰術更好,大膽、出奇,勝利大、傷亡小,我舉雙手贊成。”
楊樹元的鼎立支持,并沒有讓韓先楚感到高興。這是因為楊樹元雖然是一名虎將,但打仗不太注重細節,馬虎、冒失、不穩當。因此楊樹元首先支持,會讓大家認為韓先楚的方案欠穩重。
隨后韓先楚挨個點了縱隊各師長、政委的名。7師政委李伯秋認為:“掏心戰術是個奇思妙想,高招絕招,敵人是想不到的。但是有一條,就是必須要快。不然若等到敵軍援軍上來,就麻煩了。”
然而七師師長鄧岳卻當頭澆了一盆冷水:“開原、威遠堡一帶有53軍的兩個師,如何能讓我軍那么容易地插進去?就算插進去了,被敵人纏住了怎么辦?弄不好,別說是掏心,這是給敵人送肥肉啊!”
鄧岳的一席話,說出了3縱諸將最大的顧慮。長途奔襲、黑虎掏心,一直是歷代軍事家獲勝的法寶。三國時期有鄧艾偷渡陰平,唐代時就有李愬雪夜襲蔡州。奔襲掏心一旦成功,收益自然是巨大的。搗毀敵人的中樞,其肢體必然會因為群龍無首而崩潰。但是長途奔襲最大的問題就是保密,一旦走漏了風聲、被敵人發現了馬腳,反而可能被敵人包了餃子。
兵者,國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因此討論來、討論去,韓先楚僅有李伯秋、楊樹元兩票支持。換做別的的場合,比如行軍打仗之中,韓先楚完全可以說:“軍事、作戰由我負責,聽我的”。但這是黨委擴大會議,必須遵循軍事民主原則,少數必須服從多數。更何況韓先楚在3縱上任還不到3天,是不能隨意“力排眾議”的。
因此韓先楚做出決定,即和羅舜初一起,將各自的作戰方案以急電的方式發往東總,交由林彪、羅榮桓決定。
然而到了寫電報時,韓先楚卻犯了難。原來,韓先楚的文化水平實在是太低了。他自幼貧苦,沒讀過什么書。他的那點文化,還是在軍隊里學的。因為文化水平低,韓先楚鬧過很多笑話。
例如韓先楚把“瀑布”叫“暴布”,“擅自處理”說成“檀自處理”,“提高效率”說成“提高效帥”。解放后,組織給韓先楚配了個秘書,名叫江如芳。結果韓先楚混淆了“芳”和“芬”,以為秘書叫江如芬。他納悶地說:“怎么回事,一個大男人怎么叫個女人的名字。”后來江如芳來上班,結果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換了個名字。
在和平年代,韓先楚說一些別字還無所謂,但在戰爭年代,卻不同了。在寫電報時,每個字都要非常精確,不然就可能出大岔子。而且我軍文盲率很高,很多人自己就是“白字先生”,更別說糾正韓先楚了。例如在觀看威遠堡地圖時,他指著“郜家店”的“郜”字詢問大家,這字念什么。作戰參謀、科長們大多高小畢業,但竟然沒有一個認識。這些個秀才都不認識,更別說韓先楚這個大老粗了。
威遠堡之戰事關重大,韓先楚認為這份電報必須由自己起草。短短幾百個字,韓先楚硬是咬著筆頭流了一身汗,拿去機要室一看,不僅字跡潦草、錯字連篇,而且還畫了好幾個圈。很顯然,這里的每個圈都代表了一個韓先楚不會寫的字。這封電報,就這樣被韓先楚寫成了“天書”。
再看羅舜初那邊,他很快就寫好了電報。為了能引起林彪的重視,羅舜初還故意把電報言辭寫得比較激烈。
就這樣,羅舜初和韓先楚的兩份作戰計劃同時送到了林彪的案頭。
林彪看完兩者的作戰計劃后,卻發現韓先楚的電報雖然形同天書,但每個字卻都嚴謹、簡練,沒有一句廢話,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。這是完全出于自優秀軍事家的手筆,無論喝了多少墨水都是寫不出來的。
韓先楚不懂什么理論,但他只要出手就能置敵人于死地。
最終林彪當即拍板,在韓先楚的電報上批了一個“完全同意”。林彪和劉亞樓聯名向三縱寫了一篇急電:
“三縱以主力包圍威遠堡。對另外的三處敵人以一部包圍與監視,然后再視情況逐一消滅。”
電報還指出,第一部在抓住分散的敵人,以免集其集中。
僅僅三個小時之后,林彪又給三縱發來一封電報。林彪通知說,蓮花街和孤榆樹的那個團劃歸一縱包圍和殲滅,三縱只負責圍殲西豐、頭營子和威遠堡的敵人。很顯然,林彪是在給3縱減負。一開始三縱要殲滅116師師部和3個團,兵力略顯不足。一縱參與后,三縱就可以集中力量消滅116師師部以及其兩個團,兵力便完全足夠了。三縱不僅應變能力加強了,而且在兵力對比上取得了優勢。
到了晚上九、十點的時候,林彪和劉亞樓再次來電,內容是命令一縱以一個師留在四平外圍,兩個師過至孤榆樹,另以一個師出昌圖,包圍、監視或單獨殲滅昌圖守敵。
林彪這份電報雖然對三縱一字不提,但他的一系列調整都和三縱有著極大的關系。昌圖位于威遠堡的西邊。威遠堡一旦被攻擊,昌圖之敵必然支援。林彪此舉是為了解除三縱的后顧之憂。
從這三封電報可以看出,林彪一方面認可了韓先楚的險計。林彪用兵謹慎,但并不排斥兵行險著。奇襲威遠堡風險很高,但預期收益很大,值得一試。
另一方面,林彪確實非常認可韓先楚這個人。早在四保臨江之戰時,當時身為四縱副司令的韓先楚也和三縱司令曾克林發生了“爭執”。然而在最終決定上,林彪毫不猶豫地站在了韓先楚一邊。林彪用人,從來都是“能者先上”。韓先楚在解放戰爭前,資歷和戰功都不算特別突出。但林彪慧眼識英,通過長期的考察看出了韓先楚過人的才能。而這一次,林彪再一次站在了韓先楚一邊。
與此同時,林彪還在奇襲威遠堡方面展現了全局級的戰略眼光。他的目光不僅盯向了威遠堡,同時還著眼于整個秋季攻勢的全局。他不惜改變其他縱隊的作戰計劃,專門為韓先楚的計劃保駕護航。
林彪三封電報陸續到達,韓先楚和羅舜初決定以一個師奇襲威遠堡,一個師奔襲包圍西豐和頭營子,另以一個師插到開原、威遠堡之間擔任警戒。方案報上去后,心細如發的林彪又發現了問題。他對照地圖,發現三縱八師的集結地距離西豐很近,容易走漏消息。于是又給三縱發來電報,提醒我們注意。結果八師出發不久,果然被敵人發現。敵人猶如驚弓之鳥,相繼逃跑收縮。
林彪見狀,果斷決定,他命令三縱將作戰時間提前一天,立即開展全線奔襲和追擊。
9月29日,三縱各師團全線出擊。大軍出發時,天上下起了秋雨,天寒地凍、道路濕滑,雖然有諸多不便,但也容易給敵人造成錯覺,便于隱蔽行動、長途奔襲。
由于剛剛進行了土改教育和憶苦活動,部隊的士氣極為旺盛,各部隊都在一夜之間奔襲了一百多公里,沒有人掉隊,不愧是“旋風部隊”,不愧是東野三虎之一。
敵人還沒來得及設防,三縱七師便把敵人圍困在威遠堡地區,八師搶在敵人前面,襲占了頭營子,把從西豐西逃的敵人一個團圍堵在拐墨子。而韓先楚則帶領20多人,爬上了距離威遠堡一公里多的東山。
天色漸漸亮了,我軍突然吹起了起床號,我軍對威遠堡的總攻開始了。在一陣陣激烈的槍炮聲中,敵116師師長劉潤川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。他第一個反應是解放軍從哪里來的,第二個反應是我是不是還沒有睡醒?
為了保護威遠堡,他自認為排兵布陣已經做到了極致,解放軍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?慌亂之下,劉潤川趕緊向四平的30師、130師發電求援;第二個動作則是給西豐、蓮花街的本部346團、348團下令,讓他們趕緊來救援師部。
然而劉潤川這一舉措,正中韓先楚下懷。他早就在兩地通往威遠堡的地方布下了天羅地網,就等著敵人往里面鉆呢。就這樣,116師的三個團被分割包圍于沿線各點,都自顧不暇,更別說去救師部了。
自己部隊指望不上了,劉潤川還期望四平的友軍能前來救自己。就當我軍圍攻威遠堡時,四平的敵人已經得到了訊號,他們分乘80多輛汽車緊急南下威遠堡。而此時,林彪在昌平布下的伏兵起到了關鍵作用。在那里,一縱早就等候多時了。于是雙方發生了激戰,直到我軍將威遠堡的敵軍全部殲滅,敵人的援軍也沒能突破我軍的防線。
劉潤川見大勢已去,于是換上了普通士兵的軍服,在一片“繳槍不殺”的喊叫聲中,蹲進了一片待割的高粱地里。然而我軍很快便將其揪出,劉潤川只好哆哆哆嗦地舉起了雙手。
被俘后,劉潤川對韓先楚說:“從戰術眼光看,你們可能打西豐,最厲害也可能打頭營子,萬萬沒想到你們竟然打到威遠堡來了——這一招太厲害了。”
此戰之中,我軍僅用28個小時便全殲敵116師的8170余人,是我軍在秋季攻勢中殲敵最多、打得最漂亮的一仗。從此以后,3縱被國民黨軍恐懼地稱為“旋風部隊”,3縱打起仗來真像旋風一般迅速,像狂風一般猛烈。
威遠堡戰役結束后,羅舜初興奮地贊揚韓先楚:“韓司令用兵不拘一格,有正有奇,有獨到之處,我們大家都要向他學習。”不久后,林彪向各縱隊和各師發出通報,他欲揚先抑,說擔任攻擊西豐的部隊由于奔襲出發地距離敵人太近,進入時間過早,停留時間過長,以至于過早暴露我軍的企圖,使敵人自動撤退,這是值得改進的。
然而林彪話鋒一轉,有表揚了三縱包圍攻擊堅決迅速,將敵人在威遠堡全部殲滅。林彪說表揚不能過火,批評不講情面。他分析透徹,確實說到了點子上,三縱全軍上下都心服口服。
此戰之后,3縱(后來改編為40軍)在韓先楚的帶領下,又參加了遼沈戰役。在其中的遼西戰役之中,韓先楚當機立斷、自主行事,一口氣端掉了廖耀湘的指揮部,讓國民黨10萬大軍亂作一團,最終在短時間內被全殲。
在平津戰役中,3縱成為第一支進入北平城的東野縱隊。渡江戰役后,40軍橫掃大中南,從長江邊一直打到了雷州半島。
1950年3月,作為第15兵團副司令的韓先楚再次決定“自作主張”,發動偷渡海南島的戰役。他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,他甚至在給中央軍委的電報中談了牌:“如果43軍(同屬15兵團)沒有準備好,他愿率40軍主力渡海作戰。”
這一次,毛澤東和林彪再一次站在了韓先楚一邊。就這樣,韓先楚登上了進攻海南島的頭一批木船,并以迅雷之勢偷渡瓊州海峽,將海南島一戰而克。僅僅幾個月后,朝鮮戰爭爆發,美國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,解放臺灣的戰役被迫無限期推遲。如果沒有韓先楚,海南島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臺灣。如果中國的南大門被封堵,國家建設、改革開放,還有今天的南海問題又該如何解決呢?只能說,我們幸好有韓先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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